各位小朋友中朋友,咱們今天談?wù)勱P(guān)于苦難的問題,你們可有興趣?有人一定會捂著耳朵說,不聽不聽……說句心里話,我也怕談這個難題。對我這也是一個大考驗。咱們好像共同面對著一碗苦苦的藥湯,要一口口慢慢地喝下去,有時還得咂著嘴回味一番,更是苦上加苦??墒侵袊芯涔旁?,叫做”良藥苦口利于病”,對于某些重要的命題,回避不是一個好法子。所以,咱們就一塊兒皺著眉咬著牙,堅持討論下去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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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之所以不稱你們?yōu)椤崩吓笥选保皇且驗樵蹅兿嘧R的時間還短,是因為你們的年齡比較小。我原來總以為研究”苦難”這個大題目,要放在人比較成熟的時候――起碼要到男孩下巴上長出軟軟胡須,女孩身姿婀娜之后??墒?,生活根本就不理會我們的安排,它我行我素,肆無忌憚。可以頃刻之間,就把嚴酷的災(zāi)難,比如山崩地裂,比如天災(zāi)人禍,比如父母離異,比如病魔降身……蒞臨到無數(shù)人頭上,毫不對兒童和少年稍存體恤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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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就證明了一個鐵一般冷酷的事實――苦難的降臨是不以人的善良意志為轉(zhuǎn)移的。它就像空氣一樣,圍繞著成人,也圍繞著未成年人。對于注定要發(fā)生的風(fēng)浪,單純地依靠一廂情愿的堤壩,是無法躲避災(zāi)難的。更重要更有效的策略,是我們具備直面它的勇氣,然后從容冷靜堅定頑強地走過苦難,重建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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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句說得很濫的話――”不要總是生活在童話中”。這話是什么意思呢?大概是說――童話雖然很美好,但現(xiàn)實生活中遠不是那個樣子。面對真實的生活的時候,我們要忘掉童話的氣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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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同意這種說法。其實在那些最優(yōu)秀的童話里,是充滿了苦難和對于苦難的抗爭的。比如說”灰姑娘”吧。她小小的年紀,就失去了母親,父親也并不關(guān)愛她。?穴在那個經(jīng)典的故事中,沒有對灰姑娘爸爸的具體描寫,我估計不是作者的疏忽,而是灰姑娘的老爸乏善可陳。從他找的第二任夫人的品行可看出,這老先生對人的洞察能力不佳。?雪在繼母的冷漠和姐姐們的白眼下生活,沒法讀書,做著力所不及的雜役……嗨!簡直就是未成年人被家庭虐待的典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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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”賣火柴的小女孩”,更是悲慘已極。沒有吃的,沒有喝的,在節(jié)日的夜晚,還要光著腳在風(fēng)雪中售賣火柴,以至于饑寒交迫凍餓而死……真是慘絕人寰的景象。依我在西藏雪域生活多年的經(jīng)驗,作家筆下所描繪的小女孩臨死前所看到的溫暖光明的家庭圖畫,其實很有科學(xué)根據(jù)。瀕臨凍僵的人,神經(jīng)麻痹之后會出現(xiàn)神秘的幻覺――平日的理想都虛無縹緲地浮現(xiàn)出來了。包括小女孩臉上的笑容,也有醫(yī)學(xué)基礎(chǔ)。嚴寒會使人的肌肉強烈痙攣,我當過多年的醫(yī)生,所見過的被凍死的人,表情都好似在微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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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說白雪公主。親媽早早仙逝,后母不容,因為嫉妒她的美麗,竟然雇了殺手要取她首級。好不容易死里逃生,被好心的小矮人收留。為了報答恩人,她從高貴的公主搖身一變,成了打掃家務(wù)烹炸菜肴的小時工,這個落差不可謂不大。就這樣,她的厄運還遠未終結(jié),后母死死追殺,最后被毒蘋果險些奪去紅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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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么樣?以上所談童話中的陰謀與死亡、貧困與災(zāi)難……其力度和慘烈,就是今人,也要為之垂淚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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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還可以舉出許多。比如小人魚變鰭為腳的痛楚,小紅帽面對狼外婆的恐懼,孫悟空戴上緊箍咒的折磨和唐僧九九八十一難的艱辛……怎么樣,我說得不錯吧?童話并不遮蓋苦難,它們比今天那些搞笑的故事,更多悲涼和災(zāi)難的警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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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是因為童話多半有一個光明的結(jié)尾,好人得到神靈相助,就使人們忽略了那些慘淡的憂郁,以為童話總是祥云籠罩,這實在是一個大誤會。
小朋友和中朋友們,說句真心話,依我這些年跋山涉水走南闖北的經(jīng)驗,苦難就像感冒,幾乎是不可避免的。如果誰告訴你們世界永遠是陽光燦爛,請記住――他是一個騙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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災(zāi)難埋伏在我們前進的拐彎處,不知何時會突襲我們。怕,是沒什么用的。我們不能取消災(zāi)難,各位能夠做到的就是面對災(zāi)難不屈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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災(zāi)難會帶給我們巨大的痛苦。親人喪失、房屋倒塌、財產(chǎn)毀壞、學(xué)業(yè)中斷、斷臂失明、癱瘓失語、孤苦無依、誣陷迫害……這些詞令人窒息,我都不忍心寫下去了。但我深深知道,以上絕境還遠遠不是災(zāi)難的全部,在人生過程中,還有大大小小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艱澀,會不期而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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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災(zāi)難不可避免,災(zāi)難之后,我們怎么辦?我想答案一定是形形色色的。不過萬變不離其宗,大致可以分成兩大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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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條路是――我們可以終日啼哭,用淚水使太平洋的海拔高度上升。我們可以一蹶不振徘徊在墓地,時時沉湎在對親人的懷念和追悼中。我們可以怨天尤人,憤問蒼穹的不公和大自然的殘忍。我們可以從此心地晦暗,再也不會歡笑和寬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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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,那結(jié)局是末日的黑色和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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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一條路是――我們拭干眼淚,重新喚起生的勇氣。掩埋了親人之后,我們努力振奮新的精神,以告慰天上的目光。我們更珍惜生命的價值和意義,爭取用自己的存在讓這顆星球更美。我們對他人更多溫情和寬厚,因為我們從患難中理解了友誼和支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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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著這條路走下去,那結(jié)局是火焰般的桔黃色,明媚溫暖。小朋友和中朋友們,這兩條路可是南轅北轍的啊。災(zāi)難之后,何去何從,千萬三思而后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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災(zāi)難是一把雙刃劍,可以把一個人從精神上殺死,也可以把他鍛造得更加堅強。所以,選擇非常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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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說,何時我們遭遇災(zāi)難,是不受我們控制的,但災(zāi)難之后我們?nèi)绾巫哌^災(zāi)難,卻是我們一定能掌握的。在災(zāi)難的廢墟上,愿生命之樹依然常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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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畢淑敏 摘自:《我很重要》
如果說,何時我們遭遇災(zāi)難,是不受我們控制的,但災(zāi)難之后我們?nèi)绾巫哌^災(zāi)難,卻是我們一定能掌握的。在災(zāi)難的廢墟上,愿生命之樹依然常青。